说起城市规划和战争的关系,可能如今人们大多会想到总体规划中的城市人防规划。而事实上,从古至今,战争与城市的关系极其密切,不仅仅是停留在防御设施上。战争从物质空间到社会环境都深刻的影响了城市建设和发展。在人类文明史中,战争史和城市史也一直保持着错综复杂的关系。
城市的起源就与战争密不可分。关于城市的起源学说有很多种,而最常见的两种论断就恰巧是城市两个字的内涵。“城”,就是城堡,就是说城市是起源于部落建设城廓形成要塞,建设城市是为了防御外敌入侵,保护自己人安全居住。“市”则是集市,就是说城市的形成是源自第三次社会大分工,商业活动的出现,导致了商业活动聚集的城市开始于乡村地区分离。战争,就是城市起源的这两种重要说法之一。
生活在和平年代,人们研究当今的城市很少会从战争防御的角度出发。但在相当长期的历史上,城市的防御功能是其重要的甚至是首要的功能。因此,城市的建设首先要考虑战争防御。历史上无论东西方的古城,城墙、护城河、城堡、碉楼等工程都是出于防御的目的,也基于此形成了城市的骨架,延续至今。建筑师路易斯.康就认为,罗马、希腊的古城乃至中国的万里长城,其建筑空间的逻辑是一种叫做防御性的秩序(order of defense)。西方的城堡,我国的城墙,不仅长期以来影响了城市建设的布局,也形成了古城的重要遗迹,从物质空间上承载了城市的历史。
欧洲城市在历史上长期受到古罗马建筑和城市建设的影响。不同于古希腊的城市更多的是以市民活动的广场为核心空间,古罗马的城市是以凯旋门、纪功柱等公共建筑为核心,这些都是帝王炫耀战功的建筑。而罗马在许多征服的地方修建了营寨城,许多欧洲大城市巴黎、伦敦也都是由营寨城发展而来。我国古代的许多城市选址的因素很多,除了风水学,战争防御也是其选址的重要因素之一。战争主要从宏观的选址和微观的防御设施、战争纪念物两各层次深刻的塑造了城市。
在地理大发现后,西方殖民者在非洲、拉美和亚洲通过殖民战争征服了一系列的国家,并且留下了大量的殖民城市。殖民城市除了按照欧洲城市的布局来建设,还建有大量炮台和要塞作为战争防御的考虑。大量的殖民城市都沿海、沿江布局,并且建有军港,方便殖民国家的军舰进出。
现代城市规划的理论和实践产生于19世纪,在那个时代,城市已经不是战争的主要展开空间了。但作为城市规划实践的重要里程碑,豪斯曼的巴黎规划还是能看到战争的影子。笔直宽阔的道路构成了城市放射性的轴线,既是法国长期以来强大君权象征的延续,也有方便军队快速进入市区的考量。毕竟,法国的革命非常频繁,巴黎各种暴动所引发的的巷战在那个年代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如果回顾到冷战期间苏联军队对东欧国家的快速干涉,这种考量似乎在历史上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巧合。
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也深刻的影响到了城市的建设。在二战的策源地德国,希特勒于掌权后,把柏林、慕尼黑和纽伦堡等城市作为宣扬和展示法西斯意识形态的重要载体。希特勒亲自参与了柏林的城市规划,计划战争胜利后柏林将成为世界上最宏大的城市。城市成为了他政治宣传的工具。他的御用建筑师阿尔伯特?斯佩尔不仅主持了柏林城市规划,也为他设计了众多体现纳粹意识形态、威严古典的建筑。斯佩尔后来还成为帝国装备部长,直接参与了纳粹的侵略战争,并且战后被审判为战犯。而另一位在地理学和城市规划界知名的学者克里斯塔勒,也被受命对波兰等占领国进行空间规划。
城市在战争中也扮演了一定的角色。在苏德战场,城市既是双方军队主要争夺的对象,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战局的改变。列宁格勒、莫斯科这样的特大城市,延缓了德军在战争初期的快速推进优势,城市成为拉锯战的空间载体。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城市作为人造环境,以完全不用于自然环境的特点,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战争的空间,有效抵御了德国的机械化部队。苏军让德军进入城市,继而展开巷战,使德军的机械化优势在城市建成环境中荡然无存。苏军的反坦克手藏匿于建筑物中,从上向下攻击德军坦克,使德军损失惨重。
而在亚洲战场,国民政府的陪都重庆受到了日军长达六年多的“无差别轰炸”。城市及其周边建设了大量兵工厂建筑和防御设施。各种工事极大的改变了城市的格局和风貌,并且对战后的《陪都十年建设计划草案》产生了重要影响。受到大轰炸的影响,重庆进行了大量的城市功能和人口的疏散,这与城市规划中的有机疏散的理论出发点全然不同。这些向郊外疏散的措施,形成并强化了重庆城市空间布局的“大分散、小集中、梅花点状” 的突出特征。
城市在战争中也影响到了城市深层次的社会文化意识。日本占领英国殖民的新加坡后,将其改名为昭南特别市,并将众多英国命名的建筑改为日本名称。比如为英国白人殖民者服务的拉弗尔斯饭店改为了只为日本人服务的昭南饭店。日本在新加坡进行了数年的残酷的殖民统治,但也冲击了西方白人对本地人殖民统治的思想意识基础。李光耀在战争期间受到了日本人的虐待,但也从那时开始了对权力和政府的思考。
在被日军偷袭的珍珠港,死伤最严重的战列舰亚利桑那号,其沉没的水面上于战后建设了亚利桑那号纪念馆。纪念馆同时也是国家陵园,是访问檀香山的游客必去的地方。
美国首都华盛顿与战争也有着不解之缘。华盛顿最初的城市设计方案,是法国人朗方完成的。朗方不仅参与了美国独立战争,也参与设计了大量军事工程。而华盛顿郊外于一战后被日本人送来的樱花,二战时也被砍倒,景观的变更也反映了以战争为主导的国际关系。华盛顿的游客访问的景点包括了一系列的纪念碑,二战、朝鲜战争和越战纪念碑。这些纪念碑都承载了城市对于战争的记忆。
战争摧毁了城市,新城才得以建设起来。二战后,欧洲大量新城建设是在被战争摧毁的废墟之上的重生,特别是德国和英国的城市重建。而战争中和战后,出于防御的需要,城市的布局也被相当程度的调整。比如苏联在战前提前把重工业迁往乌拉尔山区,在那里建设了一系列工业城市基地。而六十年代开始的我国的三线建设,也是防御战争的需要,对城市体系的布局产生了重大影响。
在如今,另一种非对称的战争,反恐的需要,对城市的规划产生了特定的需要。华盛顿的首都特区的规划,因为重点考虑了恐怖袭击和公共安全,而获得美国规划协会APA的奖项。
战争作为人类矛盾斗争最激烈的表现形式,不仅改变了大地景观,也深刻影响到了人类最密集聚居的空间,城市。在城市发展史上,战争对城市有着宏观和微观的影响。城市的性质职能、选址、空间布局、道路交通以至于具体的建筑形式,其实都有战争或多或少的影响。
而人口防护布局、掩蔽、医疗救护工程等,也一直是长城规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避免战争,追求和平是当今社会的主流认识,但我们生存的城市依然在多方面与战争的历史有着密切关联。城市作为人类历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也在某种程度上深深的嵌入了战争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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